几年下来,空降娱乐圈的李雪琴已经适应了飞来飞去的生活。拍摄前一天晚上,她几乎一夜没睡,坐下来准备化妆的她“脑子不转了”,但还是一句接一句的,嘴不停,调侃别人,黑一下自己,如果说真有台上台下没什么区别的艺人,我想她得算一个。
李雪琴家里的落地窗户有一面墙那么大,像一盏巨大的四四方方的画框嵌在高空。隔壁楼目测在百米外,看得到楼外体的结构,看不到对面窗内的细节。楼顶有一个透明的棚子,一看就是额外搭出来的,像是鸽子棚,但空空荡荡,整个下午也不见一只鸟飞出来过。就在这个窗边,我和李雪琴度过了几小时。时节上已经立春,但日头还是短,没多大一会儿太阳光就稀微了。屋里渐渐暗下来,我们谁也没张罗着把灯打开。门打开之后,首先迎接我的是一只猫。一眼看过去是黑色的,通体的毛软乎乎地支棱着,仔细看才发现它头和身子的交界处其实是有一些灰白色的毛衔接着的,自成一体。它黄绿色的眼睛圆圆地瞪着我,也不算凶煞,但也着实把我瞪毛了。后来知道它是李雪琴的室友黏糊在一起快十年的凡姐养的,叫小黑,高地猫。和猫的对视被玄关处的一番动静打断,是李雪琴回来了,我们前后脚进门。她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一起涌进来的可能有四五个人,或者更多,她被裹在中间。这是他们一起租下来的家,叮了咣啷地换好拖鞋又毫不迟疑地趿拉着各自散去。待我回过神来,李雪琴已经盘腿坐在沙发上了。她穿着白色的摇粒绒上衣,裤子也是差不多的材质,质感舒适。她拍拍手边一块地儿,邀我“上炕”,态度里没有那种对陌生人的莫名的热情,却也不疏不凉。李雪琴最近忙得不行,都是为了手头最新的一桩工作。听她讲来,是一个新的节目,大家一起表演情景剧,要自己编自己演,纯原创。一次演出20分钟,能演几场不知道万一被人家比下来了,演出就至此为止。要是赢了呢?那就继续写下去呗。这事儿三言两语写出来不过动动手指,可要把自己泡在里头,那份“难”,真叫人说不好是“输”好还是“赢”好。李雪琴显然是不想提前离场的那个。尽管时间紧迫,她还是拉着编剧团队和自己的小伙伴们没日没夜地干。她绘声绘色地跟我描述着熬着排练的过程,因为团队一次次地经历头脑风暴,她几乎失去她的编剧。“我们的编剧被我折磨得很痛苦。”“很难,老丧了,整天愁眉苦脸的,要不行了。”“我很担心他以后不会再跟我合作了……”“这个工作之后,我就会失去我的编剧。他会离开我。”“我想留住他,那我就不能再提问题了,我再提问题,我就要失去他了。但我还是得提。”“我有一个问题……”随着话音起,李雪琴再次把自己的右手举得高高的。这是她在剧本会上的常态。她会一直提问,这些问题大多与创作中的包袱无关,更多涉及逻辑层面。“比如说有一个事情,你有ABC三个选项,选C就会出包袱,我就会问:请问为什么不选A?请问为什么不选B?C是不是它唯一的选项?喜剧里很多事情,就是我选了C,但如果为了让观众了解C是唯一的选择,你就需要交代很多的事情,大量笔墨还要用在交代A和B不合适这件事情上……“还有一个更恐怖的事情是什么?就是如果你在一个喜剧里要求事事符合逻辑,很可能就没有包袱了。”李雪琴推推夹在鼻子上的透明边框眼镜,继续层层推进解说自己的创作习惯。屋子里的气氛逐渐烧旺了,说着说着,她干脆把整个故事讲了一遍。“我们设计了几版,你也可以帮忙选择一下!”她嘴角咧开一个踌躇满志的笑,搓搓手开始讲这个起头为“李雪琴落魄了”的故事,我几乎能听到她脑子里噼里啪啦灵感的火花四溅。故事讲罢,我只觉人物关系错综,不可思议的一环套一环,却也妙趣横生,天衣无缝。“就是莫比乌斯环,对,就是这样,你都听明白了!”李雪琴啪啪使劲拍手,“成了!俺们四个昨天又梳理了一遍剧情干一宿,没白干!”欢庆的气氛还没完全挑起来,坐在旁边的凡姐发言了作为李雪琴曾经的大学室友和现在的合作伙伴、出租房室友,她是雪琴当下各个层面的亲密伙伴。“刚跟你说这一遍的时候,我好像又发现了一个细节漏洞……”接下来几分钟,李雪琴和凡姐两个人条分缕析地把故事中一个人物内心细节又掰开揉碎了讨论了一番:“我想想……我想想,这个我再想想他为什么会留在这里?……先搁这儿吧,先把前面捋出来再说。这个肯定要解决的,但是现在想不出来就先搁着,先把别的解决了。”她拿定了主意,仿佛事情就算再难缠,也终究是会解决的。李雪琴活得不像女孩,像是个超人女战士。她忙碌,认真,看起来无所不能。情景剧节目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录制了,时间太紧、觉不够睡大约是李雪琴唯一的困扰,其他事再难也是她乐在其中的。“我觉得跟他们开会特别好玩,大家去想这个梗怎么写是一件特别好玩的事,特像上学的时候做小组作业。我爱讨论,我爱提出问题。”她甚至直言编写情景剧的过程其实就是“构建一个剧本杀”。李雪琴喜欢玩剧本杀。“我喜欢做任务,完成这个任务最后获得胜利,根据剧本杀的规定,你一定是有任务的,但你在生活中其实是没有任务的。你生活中的任务是什么?”她一击反问劈过来。“有工作上的任务……家庭里的任务。”我支支吾吾,但强装理直气壮。“那是你自己给自己的任务,剧本杀是眼前这个剧本安排你的任务,你不完成这个任务就无法获得胜利,或者无法玩这个游戏。”我穷图匕见地追问:剧本杀里难道不能存在一个闲云野鹤的人?“不能!”李雪琴挺直了腰板,“闲云野鹤那你就输了。你想不想赢?大家玩剧本杀就是想赢,你打游戏肯定是想赢的,没人打游戏是为了输。输就没有存在感,你没有事干,如果你在(剧本杀)里面晃荡不干自己的任务,你就会发现你无事可做,纯坐着去了。”话聊到这里,李雪琴对我坦开了心胸,“我一定是需要有存在感的。”为了这个,她会“非常非常奋力地去做些什么”。她通常总会是一局剧本杀里那个出其不意行动的人。“我的兴奋点是‘拉帮结派勾心斗角’……我喜欢迅速找到自己的阵营,有时候甚至不惜无视规则。”她不觉得这是“搅局”,因为规则只告诉你怎么算赢,但没说你必须要跟谁一队必须通过什么手段才行。年,她作为飞行嘉宾录制《德云斗笑社》第二季,正好就让李雪琴赶上了一集形同剧本杀的游戏大战。她领了身份,问明白了规则中最终获胜的条件之后,就乖乖换上给她预备的“公主”行头,妥妥坐在自己的游戏开端位置等着人来了。那天录制地天气很热,李雪琴起初满心满怀地抱着“我今天要赢”的雄心盘腿坐着和郭德纲唠家常。然后她就见到了踉踉跄跄撞进屋子里来的、满头大汗的杨九郎。她不知道前面这个人都经历了什么,就见到他上气不接下气,浑身让汗都浸透了,她形容眼前的杨九郎是“老卖力气了”。再进来的人是德云社的相声演员孟鹤堂,翩翩公子样,一身轻松。他们都是在通过了前面的关卡之后来到这里的,接下来的环节,要李雪琴出手了,她可以自由作出一个选择,面前的哪个人可以当她的“夫婿”,然后俩人携手进入下一关,继续往最后的“赢”一起奔过去。“按常理我就选孟哥了……但是你真的无法拒绝一个为了来找你满头大汗的男人。”她选了杨九郎。后来她当然没老老实实按规矩玩儿,“他(杨九郎)太朴实了,你无法忍心去欺骗他……幸好除了内心善良,我还有一些聪明才智,我决定帮他赢,就告诉他我会在接下来反复横跳反间计,你配合我,把他们都赢了!”若不是因为节目总导演严敏最后时刻站出来主持“正义”,李雪琴估计会赢得盆满钵满,但因为对规则的逾越过于跳脱,这场游戏最后让她玩成了“一场空”,但没关系,过程已经足以让她“特别开心”了。因为自己的存在,让这件事的局势变得彻底不一样了,她在其中结结实实地“存在”过了。我问她:“你希望能够被人看到?”“对,不能一点影儿没有,我当然可以不是最(受)瞩目的那个,但我(身上)必须是有目光的,不然你在这个里面干啥?你在这个集体里做什么?”她又以一个party举例,“如果你在里面,没有人注意到你,那你去干吗?一个人在角落里吗?如果我遇到那样的场景,我只会想离开。”李雪琴直言不讳。“你可以不进场,但只要进去了,就会希望有存在感……存在感一定是相对于人群而言的,没有人说我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需要存在感,你存在啥?你就自己瞪着眼看着自己吗?”
我一定是需要有存在感的。为了这个,我会非常非常奋力地去做些什么。如果你在一场聚会里面,没有人注意到你,那你去干吗?一个人在角落里吗?如果我遇到那样的场景,我只会想离开。
人堆儿里的李雪琴总是不会让旁人的感受落空。她是个很容易跟人交流的人,如果可能,她愿意掏心掏肺地与面前人打成一片,听听对方的故事,讲讲自己的想法,甚至调侃一下自己,工作和生活,对面的人即便是第一次见,也会瞬间与她心灵相通。其实这是典型的高情商的表现。“我特别容易共情,别人生气的时候,我容易比当事人还生气。”早些年她不仅会在情绪上强烈地与对方产生共情,甚至会为朋友直接出手、为她眼中的“弱势群体”伸张正义,当面质问:“你为啥欺负人家?”“你说说清楚!”“你道歉!”尽管出道至今,做明星的日子虽然还不算太长,但李雪琴跟众多合作过的艺人们关系都不错。“象牙山那边儿”都是老乡,哥哥,她在他们眼里是“东北小老妹儿”;面对“麻花”和“大碗”里有的是她的“哥哥”、“姐姐”;到了“德云社”,则不少都是“弟弟”这时候,也许作为姐姐的李雪琴就可以做一些“欺负”他们的事。每个人都生活不易,但李雪琴是个能轻易逗笑所有人的女孩。跟表面的貌美相比,人群中那个可以与人侃侃而谈并成为话题焦点的女孩常常闪闪发光。“喜剧人跟喜剧人之间,不会去彼此把这个伤口撕开来,说咱彼此疗疗伤。不会。大家坐在一起,还是愿意去消解这些难受。”做李雪琴的朋友很幸福,如果有一个身边人忍不住想倾诉一些生活上的“破事儿”,她们通常不会是苦哈哈地说“我好难受……”朋友之间会用自嘲的方式:“前几天我又干了件傻事……”接下来大家就会一起起哄,“帮你笑笑别人,再骂骂你,就是这样。”可是这样就能解决问题吗?“没有人能解决问题。你不管跟谁说,他们都解决不了你内心的忧愁。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解决你内心的忧愁,只是每个人安慰你的方式不一样,有的人跟你一起抱头痛哭。但这些人大家在一起就是,喝点酒吧,就完了。”她的忧愁,自有她的解法。怎么解?李雪琴听到这道题顿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身姿,盘着腿在沙发上弹了一下身子,才隆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有三个大忧愁桶。”她指的正是三位坐在旁边的伙伴:闺蜜凡姐、经纪人刘老师、助理小白。在详解三位于她的“情绪拯救力”之前,她先郑重阐明了一番自己对“情绪”这个东西的态度。“为什么我说她们是我的‘忧愁桶’而不是‘垃圾桶’呢?因为我不觉得我的情绪是垃圾,它只是‘忧愁’。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当作垃圾这是我跟(陈)坤哥学的,我参加了他的‘行走的力量’项目,他就告诉我:要接纳自己的情绪,不要排斥它,要跟它共处,要承认和接受你身上所有的自私、虚荣……”李雪琴的经纪人刘老师是她的良师益友,陪她一路走得坦荡顺遂,可以帮助她接纳一些新鲜事物,也鼓励她不断突破自己。遇到不开心的事儿,可以跟好朋友好室友凡姐聊聊,凡姐是个感性的人,非常懂得李雪琴的内心,两个人的聊天完全推心置腹,似乎已经代入对方灵魂。助理小白则是她心灵的抚慰港湾,总有一个人守护在身边的感觉不错,贴心又温暖。她让李雪琴这几年飞来飞去的生活多了很多安全感。你看,朋友交得明明白白,一路走得稳稳当当。李雪琴不做荒唐事。电影《逍遥游》向她发来出演邀约的时候,李雪琴完全“没犹豫”。作家班宇写就的同名原著她以前就读过,导演来找她谈角色的时候,他们想让她演里面的谁李雪琴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太明显了,过于明显了。我说可以,很适合我。”
她的角色叫谭娜,是故事里另外一个女孩“玲玲”的好朋友,他们还有另外一些男的女的朋友。玲玲生病了,后来她妈妈去世了,谭娜和玲玲一起去了北戴河,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我们不约而同地发现,想要复述这个故事,竟然并不容易。生活中的好朋友毛不易有一次也问过李雪琴,你在参演的电影到底想说明什么?结局是什么?李雪琴回答他:没有结局。毛不易再追问:一个电影、一个故事没有结局吗?没有。她再回答。李雪琴把话题延伸到和作家班宇一起杀出来的当代文学“铁西三杰”身上双雪涛、郑执。三个人写的故事里都有一种相似的“无疾而终”。“我很喜欢,人生并不是每个故事都有最终结局。”开机第一天,第一场戏,在一个文身店里,导演给李雪琴放了一首叫《冷冷的夏》的歌。这是一场原著里没有的情节,谭娜分手了,来洗掉文身,洗掉曾经爱过那个人的印记和痴心誓言。导演给她写了一版偏有“喜感”的台词,演完了,又现场提出了新的要求,让她自己再演一版,自己写好再自己演,“演一个忧郁点的”。李雪琴说她有点儿“不会了”,导演耳机塞到她耳朵里,里面正放着这首歌,她顿时就觉得情绪陷进去了。“完全地把我自己套进这个角色里去了。”开机,时间轴开始转,谭娜(李雪琴饰演的角色)趴在文身椅上,开始跟朋友玲玲说话:“我看到他跟那个女的了……挺好看的,确实挺好看……你说我跟他分手难过吗?其实还行吧,没有那么难过,但是我怕你们笑我。”李雪琴又回忆起这些话,幽幽地说起来。屋子里渐渐暗了,她背着窗户,所以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对女人而言,只是好看又有什么用?”我脱口而出。“对,这个就是当时玲玲的反应。”李雪琴觉得,故事里的谭娜其实是很依赖玲玲的:“我设想的时候是这样的。谭娜看上去是一个挺能扛事的人,但其实没啥大主意。玲玲有主意。她是一个心思很重的人,我是一个心思很轻的人,所以我在里面看似膀大腰圆,看似她依赖我,其实我的内心是非常依赖她的。所以没事的时候,她就是玲玲,我一有事,她就是我的‘玲玲姐’。”最后一场戏,拍两个姑娘的一场告别。旅行结束了,经历了一些故事后,她们也都不是出发之前的那个她们了。李雪琴记得那场戏拍完,导演哭了,“他觉得那就是谭娜和玲玲的最后一面了……虽然他最初的预想不是这样的,但他说在监视器里看到我俩那一刻时他就感觉到,谭娜与玲玲再也不会见面了。”戏里的李雪琴自己反而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种悲剧结局。“我相信两个朋友是还会再见的。电影可以结束,但是人物的情绪是复杂的,人们看到的只是电影结局,只是对他们人生某个阶段的白描,但我们没有拍她们的一生,只是拍了这一小段时间,那只是一部电影里的最后一场戏,我们就拍到这儿了而已。她们还年轻,她们还会在未来人生中与对方相逢,与她们想念的人相逢。”她非常笃定地告诉我。在我几乎就要认为李雪琴与所有女孩子都不同的时候,李雪琴与我说了这样一句话:“我非常非常渴望爱情,因为爱情是可以在眼中看到另一个人像水晶一般在发光,两个人在这样的光芒中成长。”摄影:泽林采访、撰文:吕彦妮统筹:暖小团化妆、发型:Shailen服装造型:傲寒助理:康康场地鸣谢:合里造物家居馆新媒体编辑:Neil新媒体执行:Eva转载请注明:http://www.0431gb208.com/sjsbszl/750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