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貌新颜的“大观园”
文/杨曙明
济南过去有种说法：“观趵突泉，登千佛山，游大明湖，逛大观园。”从这种说法中，我们能够想见昔日之“大观园”的热闹情景。
民国年间的济南有好几个大卖场，如劝业场、新市场、翠卖场、万紫巷等，其中“大观园”的名气最大，且历史也最长。“大观园”虽然是处综合商场，但早在年就被国内贸易部命名为“中华老字号”。
济南自开商埠之前，也就是年之前，今日“大观园”所在地是处荒芜之地，居住在周边的多是些穷苦人家。民国二年（）八月，时任山东督办的军阀靳云鹏，利用其职权让他的弟弟靳云鄂廉价买下了“大观园”及周边的百十亩土地，不过由于时局动荡，买下之后当时并未立即开发，而是闲置了十多年。期间，除了因为开拓道路被征用部分之外，其余部分则成为贫苦人家栖身的棚户区。年，待到军阀混战稍得平息，社会秩序相对稳定下来之后，靳云鄂便委派其亲信杨既清从天津来到济南，着手准备开发经营这块土地。按照最初的设想，他们拟仿照上海“大世界”的模式，搞一个大型娱乐商场，并附庸风雅般地借助文学名著《红楼梦》，为其起了个“大观园”的名号。可是，没想到事不随愿，由于种种阻力，拟建中的“大观园”却迟迟未能破土动工。
年，靠着开办粮栈起家的张仪亭看准了商机，以“长丰房产公司”的名义，与靳云鄂的“延福堂”订立了租赁合同，租用了拟建“大观园”的45亩地。合同规定：年租金元，租期20年，期满后地上建筑物无条件归属于“延福堂”所有。在取得了“大观园”的开发经营权之后，张仪亭先是以“长丰房产公司”为招牌，拉拢诸城人范云峰参股两万元，而后又利用“延福堂”的担保，赊购了两万元的建材，等到诸事大致齐备之后，于年3月初开始动工兴建“大观园”。
按照张仪亭最初的设想，“大观园”被分为南北两个片区。北片区为外市场，建设诸如百货、酒吧、餐馆、糖果等商铺；南片区为内市场，在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修建四个剧场，并在正面开设妓院，中心建大型花园，花园上空架设天桥。按照这个规划，从商场北门进园之后，可以登天桥浏览四周景色。不过，在随后具体的建设过程中，由于情况不断变化，“天桥”的设想最终未能落地。
“大观园”的建设并非一气呵成，而是陆续建成、陆续投入使用的。最先建设的是第一剧场、共和厅书场和中心花园，而后又相继建设了几个说书棚和杂耍场，并引进了马戏团在院内搭棚演出。在这些场馆建设的同时，周边吸引了很多商贩来此安营扎寨。年9月26日，时逢中秋佳节，“大观园”在仅有雏形的情况下，便择此吉日正式开张营业，济南当时著名书法家金芬先生为之题写了园名。
“大观园”开张之后，人气很是兴旺，发展态势极好，靳云鄂见状便有些眼红了，因而他想毁约。为此，他先是停止了为“长丰房产公司”所做的担保，而后又纠集建材债权人向张仪亭追讨债款。张仪亭无力还债，可又心有不甘，于是双方就打起了官司。年春，济南地方法院决定将“大观园”内商场予以拍卖，以让张仪亭偿还债务。然而，拍卖结果却出乎诉讼双方的预料，“内商场”被“兴业公司”抢先拍得，靳云鄂和张仪亭都未能如愿。“兴业公司”在拍得了“内商场”的经营权之后，随即便在场内建起了二百余间商铺，用以对外出租，此举使得“大观园”更加火爆，不仅聚集了百货、鞋帽、杂货、餐馆、酒吧、照相、图书、文具、镶牙、理发等各类各业的二百多家商铺，而且还常年聚集有上百个地摊，让“大观园”有意无意间发展成为济南最为有名的大卖场。
“大观园”不仅是大卖场，而且还是美食城。如：“马家馆”的牛肉水饺馅多、皮薄、味美，其羊肉火锅更是让不少食客馋涎欲滴；“曹家扁食楼”虽以猪肉水饺为招牌，但其麻辣鸡、葱椒鱼、糖醋排骨等，也是回头客们常点的菜肴。再比如：“北京馆”的爆羊肚、烩羊杂、烤羊肉，“新乐园”的炸春卷、小笼烧麦，“文升园”的油旋、馄饨，“张贯勇米粉铺”的高汤米粉、油酥烧饼，“赵家干饭铺”的好米干饭和把子肉，以及京味烧麦、兰州拉面、羊肉泡馍等外地风味名吃，也都在“大观园”内有了扎根立足。此外，“文盛居包子铺”的鸡肉灌汤包、“大观楼包子铺”的济南风味大包子、“张怀德包子铺”的泺口灌汤包、“刘家包子铺”的芹菜猪肉包子等，也是各具特色，颇为食客称道，其中尤以“天丰园”的狗不理包子名气最大。
当然，“大观园”内要说热闹，还是那大大小小的十几处的娱乐场所。新中国成立后更名为大众剧场的第一剧院，当年曾与北洋大戏院齐名，以演出连台本戏为主；第二剧场后来更名为大观电影院，每日放映有声电影，是为济南最早放映有声电影的电影院；第三剧场则以演出评剧、五音戏为主；而共和剧场则是以曲艺演出为主。除了这几座剧场之外，“大观园”内还有新舞台、民生戏院、实验剧场、连升舞台、永乐剧场等演出场所。其中最出名的，当是开办于年秋天的，以演出相声节目为主的“晨光茶社”。
此外，除了上述这些演艺场所之外，在院内的空地上，也经常聚集有江湖艺人在此摆摊设点，这也直接红火了“大观园”的热闹氛围。《·济南大观》载：“大观园在商埠四大马路纬二路西，免收门票。第一剧场京剧，第二剧场有声电影，第三剧场评戏。入门为共和厅名姬书场，如筱月楼之京韵大鼓，张筱轩、包和甫之快书大鼓，以及各种杂技，莫不新巧。门外为杂技艺场，如幻术小戏，卖艺打拳者。”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大观园”内曾经有个摔跤场子，这个场子是昔日摔跤高手佟顺禄所创，与北京的天桥跤场、天津的南市跤场、保定的南街跤场并称为“全国的四大跤场”。佟顺禄是北京人，年辗转来到济南后，落脚在“大观园”卖艺谋生。他在这里度过了23个春秋，白天卖艺，晚上收徒，备尝生活之艰辛。年，因突发脑溢血去世。
关于“大观园”的热闹情形，当年曾屡有见诸报端。年7月20日的《申报》，在题为《济南——平民娱乐场大观园暮晚的动态》一文中是这样记载的：“大观园遂成了一般平民和少数有钱阶级的消夏场所。每至暮晚，有千百的男男女女来此闲逛，大观园立即活跃起来，直到深夜十二时许，才渐渐沉寂了。”
“大观园”在日伪统治时期曾经遭受过两次火灾：一次是在年春天，大火持续了5个多小时，致使“兴业公司”损失惨重，无法继续经营，张仪亭趁机“赎”回了内商场；第二次火灾发生在年5月，当时，外商场的所有建筑几乎全部被烧毁。不过，第二次火灾虽然让张仪亭损失严重，但他靠着先见之明，已经在事前买了保险，所以在获得了保险公司的理赔后，他并没有多大损失，这也是其能够继续经营“大观园”的原因所在。
日伪时期的“大观园”内，曾出现了很多朝鲜人开办的大烟馆，其中最大的一家叫“龙云阁”。大烟馆的红火让“大观园”逐渐成了藏污纳垢的场所，出现了恶霸多、地痞多、娼妓多、乞丐多、窃贼多、醉汉多的混乱局面。抗日战争胜利之后，“大观园”藏污纳垢情形并没有多大改观，究其原因，在于张仪亭本身就是恶霸团伙的头面人物。
新中国成立之后的年4月，根据市民呼吁，济南市人民政府在铲除恶霸势力的同时，接管了“大观园”管理权。当时计有房屋间，建筑面积平方米。年，“大观园商场管理委员会”成立。随后几年，妓院、烟馆和算命馆被取缔，不健康的东西被逐步肃清，而原有江湖艺人则多加入了相关的文艺团体。商铺经过公私合营，多数业户变身为企业职工，“大观园”也随之成为济南市商业局下辖管理的国营商场。年秋冬，在“兴无灭资”和“破四旧”风潮下，大观园商场曾被改名为“东方红商场”，直到年，才又恢复了原名“大观园”。
上世纪80年代之后，“大观园”南门及两侧建筑物先后被拆除，原址建起了营业大楼，这营业大楼也成为“大观园”南门的穿堂屋。随后，东南角的大众剧场被拆除，原址建起了汇宝大厦；东部部分房屋被拆除后，建起另一座营业楼。年，“大观园”北区按照传统风格进行了改造，形成了灰墙、飞檐、雕窗、红柱等古色古香的景致，也就是今天的模样。时至今日，“大观园”的旧时格局虽然仍在，但园内的大多数建筑已经旧貌换新颜，唯存的老建筑就是大观电影院。
杨曙明，祖籍沂源的济南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历下区作家协会主席。出版有《岁月无痕》《流年似水》《心路不觉远》《凝固在记忆里的时光》《光阴的印记》《我的父亲母亲》《历下名士寻踪》等九部散文集，《有话明说》《话由明说》两本时评专著；曾为《齐鲁晚报》“有话明说”的专栏作家；主编有《济南的味道》《历下倾城》《诗意历下》《历下民间故事》等书籍；曾获得过冰心散文奖、齐鲁散文奖、泉城文艺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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