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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戏外小小说

来源:演出 时间:2022/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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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晚上,省司法厅的大礼堂里,一场精彩的文艺晚会正在进行。这是一台不同寻常的演出,每一位演员都是劳教人员。色彩斑斓的灯光下,舞台上四排亭亭玉立的少女,随着管弦乐队的伴奏,在引吭高歌。这些少女身穿白衬衫、黑筒裙,清一色的齐耳短发。有一位姑娘与他人略有不同,她没有像同伴们那样把嘴唇涂得血红血红,眉毛描得又细又长,只在脸上淡淡地施了一点胭脂,眉眼几乎看不出有描过的痕迹。她唱得很投入,唱着唱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眼角滚了出来。

姑娘名叫辛蕾,年方十九,出生于知识分子家庭,父亲是副教授任某大学中文系副主任;母亲在省话剧团工作,是小有名气的演员。一心扑在事业上的父母,忽视了细心培育辛蕾,当女儿因犯罪被劳教两年的通知书送到他俩手中时,母亲气得心脏病猝发,魂飞九天;酷爱面子的父亲悲愤交加,当即与她断绝了父女关系。一瞬之间,辛蕾跌入了绝望的深渊。

蓦地,辛蕾那长长的睫毛闪动了几下,胸脯急剧地起伏起来。原来,她发现台下第二排有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与坐在旁边的王管教对她指手画脚。她心里不由一沉,正要将目光移开,冷不防那汉子“嚯”地下站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用手指着她高声喊道:“不错,就是她!”

辛蕾脑子里“嗡”地一声巨响,顿时一片空白。待她重新恢复意识时,大幕已经徐徐落下。同伴们都下场了,只剩她一个人呆呆地立在了那里。

演出结束,辛蕾胡乱地卸了妆,心里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搞不清自己今天到底出了什么岔子,总觉得在她的生活中会发生点什么。果然不出所料,她刚走出化妆室,就看见那中年汉子正朝她走来。她赶紧垂下眼帘,想从旁边溜过去,那汉子却将她挡住、笑嘻嘻地说:“刚才我太冲动了,对不起,真对不起。”

辛蕾不知这人唱的是哪出戏,不由满脸绯红,时不知所措。陪他而来的王管教连忙介绍:“这位是省电视台的同志,他想跟你谈谈……”

不待王管教说完,那汉子又接上话茬:“我姓潘,大伙儿都叫我潘大胡子,在台里担任导演工作,最近正为一个电视剧物色演员。今晚看了你们的演出,觉得你的外在条件和内在气质都很符合剧中人物的要求,因此想邀你担任这个电视剧的女主角……”

辛蕾全身像触电似地一颤,连连摇头:“不,这不可能…”

潘导演连忙解释:“当然,这事不能完全由电视台说了算,得与有关部门协商,还有不少手续要办,但我们会尽力争取,今天只是先征求一下你本人的意见。

辛蕾依然狐疑地打量着潘导演,见他满脸真诚,没有半点嘲弄人的神情,这才咬住嘴唇,深深地点了一下头。

潘导演高兴得咧开大嘴嘿嘿直笑:“太好了,好了。我们明天就去活动,一有结果就会立即通知你。”说完,与王管教握手告别,欣然而去。

辛蕾回到劳教所,兴奋得一夜没合眼。受家庭的熏陶,她从小就酷爱艺术,幻想有一日也能成为影视明星。人生的失足击碎了她的明星梦,想不到命运又给了她一个转机。不过她多了个心眼,怕万一不成遭人讥笑,没敢把这事告诉同室的女伴,只是扳着手指数日子。辛蕾恨不得每天把太阳拉起来,再把太阳推下山去。她翘首期待喜讯的到来。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却没有一丁点儿风吹草。渐渐地,她由期待变成担心,担心又变成失望,犹如双眼失明的人突然见到一缕阳光,旋即又坠入了无边的黑暗,她心里好难受好难受。

到第十一天头上,辛蕾已经神态憔悴,像生了一场大病,而拍电视的事还是杳无音信。她完全绝望了,悄悄躲进厕所,无声地痛哭了一场。

然而,当她强打起精神正要到车间去干活时,喜讯突然传来,王管教满脸喜色地通知她:电视台来接人了!

霎时,她的心狂跳了起来,女伴们听说她要去拍电视,顿时炸了窝,一齐向她投去羡慕的目光。唯有一个外号叫作“朝天椒”的女伴夸张地扭动着腰肢,不以为然地说:“你们起啥哄,是人是鬼都能拍电视?说不准那导演是个色鬼,玩够了那些正经女人,想换换口味,尝尝我们这些闻闻很臭吃起来很香的“臭豆腐哩。”

要在平常,辛蕾听到这种话准会气得半死,今天她却宽容地对着“朝天椒”笑了笑,因为她实在太高兴了。

王管教领着辛蕾走出劳教所那黑色的大铁门,只见外面停着一辆乳白色的面包车,潘导演满脸笑容地站在车旁迎接她。辛蕾在铁门外自动站住,聆听着王管教给她规定的行为准则。她听一句点一下头,似乎要把王管教的话刻到心里去。王管教交代完毕,亲切地说了句:“去吧。”

车子启动了,劳教所的大铁门在辛蕾的视野里愈来愈小,她担心是在做梦,偷偷地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捏了一把,生疼生疼……呵,不是梦!

突然,她觉得心里堵得慌,一头伏在椅子上哭了起来。

坐在她身旁的潘导演先是一愣,但马上若有所悟地拍了拍她的背说:“哭,痛痛快快地哭,哭完好上戏。”

《昨夜不再来》剧组的主要外景点设在风景秀丽的城郊,剧组驻扎在附近一个招待所里。汽车喇叭声一响,剧组人员纷从房间里奔了出来,对有着特殊身份的女主角,谁不想一睹为快呀?

然而,当辛蕾走下车出现在众人面前时,人们不免有点儿失望,她短发齐耳,衣着朴素,除了清秀的脸庞上有着一对略显忧郁的大眼睛外,并无特别的动人之处。人们心里都嘀咕开了:潘大胡子何苦来哟,像这样普通的少女,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哪用得着费尽周折到劳教所去借人呢?再说,辛蕾以前别说上屏幕,就连镜头都没试过,她能行吗?

潘导演似乎没有觉察到同事们的情绪,只顾乐颠颠地为辛蕾张罗这张罗那,为了让她不受外界干扰,有充沛的精力磨和角色,还专门给她安排了个单间。晚上,潘导演来到辛蕾房里,亲手把剧本交给她,并向她介绍了许多拍摄电视剧的常识,要她尽快熟悉剧情,揣摩人物,只待从北京请来的男主角一到即可开拍。

辛蕾像捧着一件无价之宝,将散发着油墨气味的剧本紧紧贴在胸脯上,她暗暗告诫自己,要好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不辜负潘导演的一片苦心。待潘导演一走,她就拧亮台灯,全神贯注地阅读起剧本来。

一翻开剧本,她就被震慑了:剧中的女主人公黄婷婷也是一个涉世不深的少女,与她的生活经历几乎完全一样,简直就是她的化身。她读着读着,身上好像打摆子,一阵又一阵地战栗起来。

第二天早晨,潘导演刚刚起床,就听见几下轻轻的叩门声。他将门打开,只见辛蕾怯怯地站在门口,吞吞吐吐地说:“潘导演,让我回去吧?”

潘导演暗暗吃惊,忙问:“怎么了?”

“我,我不想演了。”

“为啥?”

“要我重新像以前一样去放荡、轻浮、不知廉耻,我、我不行。”

潘导演耐心地开导她说“不错,艺术有时候是残酷的,正因为你与黄婷婷有相同的经历,我才断定你会有真切的感受,比演员的体验更深刻。”

辛蕾仰脸听着,黑幽幽的眸子似懂非懂地望着潘导演。“你刚才的要求恰恰证明了我选你选对了,因为你已经懂得自重自爱”

潘导演说到这里伸出双手,稳稳地扳住辛蕾的肩膀,“辛蕾,从这一刻起你就是黄婷婷了,勇敢地上吧,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面对如此巨大的信任,辛蕾卡在喉咙口上的“不”字无论如何也吐不出。

下午,男主角陈亮的扮演者风尘仆仆地赶来了。当潘导演介绍他和辛蕾见面时,辛蕾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满脸刚毅的男子汉,竟是她平生最崇拜的电影明星,红透了大半个中国的硬派小生人称中国的“高仓健”。顿时,辛蕾眼不敢看,头不敢抬,手也不知搁哪儿好,身上有微微地颤抖起来。

辛蕾颤抖是有原因的。记得她刚进劳教所时,见女伴们每个人床头上都贴了一张影视明星的剧照,她也在自己床头贴了张这位“高仓健”的头像。不料刚刚贴好,“朝天椒”就像母狼似地扑了来,一把揪住她的胸脯,大骂她是“第三者”,原来“朝天椒”床头上贴的也是“高仓健”。辛蕾新来乍到,哪里惹得起?只得含着眼泪把自己床头上的“高仓健”揭了下来。以后,她一回想这件事就不寒而栗。现在这位心目中的偶像不仅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要跟她配戏,而且随着剧情的发展,还将跟她“夫妻”一场,她能不高度紧张吗?一位副导演见辛蕾紧张得像只受了惊吓的小羊羔,忍不住附在潘导演耳边悄悄说道:“瞧她那熊样,能上得了镜头?

潘导演用拇指和食指摩挲着脸上的络腮胡子,沉吟片刻后,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明天开机。”

还别说,辛蕾往摄像机面前一站,与平时判若两人,还真像那么回事。看来她的悟性很好,也很有灵气,一连几天的拍摄中,她都能准确地领会导演的意图,一颦一笑恰到好处,大伙儿无不佩服导演那双识人的慧眼。

然而有一天却突然卡壳了。这天拍的是一组重场戏镜头:黄婷婷解除劳教后,一直在暗中关心着她的陈亮爱上了她,两人互相坦露心迹。景点就设在绿树成荫的护城堤上。

摄像机沙沙地响起来了,护城堤下绿波荡漾,一棵婀娜多姿的相思柳下,陈亮与黄婷婷默默相对,欲言又止。陈亮终于鼓起勇气:“有一句话,我很久就想说……”

黄婷婷连连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头:“不,你别说,这不可能。”

陈亮不顾黄婷婷的阻挠,炽烈的目光如豆一团烈火,似乎要把她心底的坚冰融化,他一字一顿,认真而固执地说:“婷婷,我要说,我爱你,不是怜悯,是真心地爱你。”

按剧本要求,这时黄婷婷必须像狂风一样扑上去吻他,但是辛蕾却傻了,浑身哆嗦,一个劲地直摇头。急得潘导演不停地喊:“狂风!狂风!辛蕾,扑上去,别停机,拍下去……”

辛蕾好像没听见,依然一动不动,自言自语地说:“不行,我还要回劳教所,我动你,朝天椒’还不把我吃了?”

潘导演进一步诱导:“听着,你不是现在这个自己,是那个黄婷婷!她已经用她的行动证明了她可以被人爱!

辛蕾猛地捂住脸,哭出声来:“我不敢,我不敢呀!”

一连几次,都以失败而告终。

“停机!”潘导演瞪着血红的眼睛,朝辛蕾狠狠地吼了起来。

正好这天“高仓健”的妻子到南方出差,特意绕道来看望丈夫。潘导演见戏拍不下去了,干脆宣布休息半天。

整整一个下午,辛蕾都躲在房间里没有出来。夜里,她听见有人敲门,才不得不擦干眼泪从床上爬起来。开门一看,原来是潘导演。辛蕾红着脸嗫嚅道:“潘导,我对不起你……”

潘导演像没听见,却轻轻地将门关上,习惯用手摩挲着脸上的络腮胡,目光里现出一股异样的神情。

一股寒气从辛蕾心底里溢出,不祥的预感紧紧地攫住了她。

果然,潘导演一步一步向她逼近,单刀直入地说:“我要吻你。”

辛蕾头上像响了一个炸雷,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被“朝天椒”言中,潘导演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真像一把将他的络腮胡揪下来,再在他脸上扇一个响亮的耳光。然而她不敢。她知道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于是,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泪水无声地从苍白的脸上淌了下来。

奇怪的是,羞辱的一幕迟迟没有降临。辛蕾睁开眼睛一看,又是一惊,潘导演正神色严峻地盯着她,冷冷地问道:“如果今天要你跟我上床,你也不会拒绝,对不对?”

辛蕾脸上“腾”地一下红了,“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绝对不敢拒绝,你怕得罪我,怕我随便给你定个什么错处送回劳教所,并让你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潘导演见辛蕾满脸羞惭,下巴颏抵着了胸脯,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怕失去短暂的自由,连邪恶都不敢反抗,而当艺术需要你献出一个真诚的吻时,却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好好想一想吧,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又大了起来。

潘导演走了,那些话却久久地在辛蕾耳边回响。她心烦意乱,怎么也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到外面去散散心。当她穿过走廊,路过“高仓健”的房间时,从窗户里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

“听说你这次是跟一个女劳教配戏,还要跟她接吻?”

“是的,剧情需要嘛。”

“我不同意。”

“嘿嘿,你也封建起来了?”

“别扯淡,这跟封建是两码事。以前你跟那么多女演员配戏,还有比这更亲昵的举动,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

“那你今天,“跟这样的女人接吻,你不怕脏了自己的嘴?”

“你怎么能这样说?”

“不管怎么说,反正你要跟她接吻,我就是不同意。”

“这可不能依你,我要对艺术负责。”

“那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你如果染上了艾滋病,可别怪我不讲夫妻情分。”

只听“啪”地一声,响起了一记清脆的耳光:“住嘴,不许你侮辱辛蕾的人格!”

“高仓健”的妻子大概被那记耳光打懵了,半晌没吭声。少顷,屋里传出了她呜呜的哭声。

辛蕾听到这里,疯了似地冲出招待所,一头钻进沉沉夜幕,一口气跑到护城堤上,一把抱住那棵相思柳,发狂似地摇着…

第二天,拍摄继续进行。剧组人马早早开到了护城堤上。开机之前,辛蕾呆呆地坐在那棵相思柳下,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静静的河水,一句话也不说。见她这种情绪,人人手心里都捏着一把汗。

然而,当剧本中的规定情景再次出现时,辛蕾像一只敏捷的山麂子,“嚯”地一下蹦起来,展开双臂,旋风似地朝“高仓健”扑了过去…

这一吻可真够劲儿!“身经百战”的“高仓健”啥场面没见过,却也一阵晕眩,整个也界都在他眼前旋转起来。

OK!”潘导演高喊一声,疲惫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众人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摄像机一停,辛蕾就像虚脱了一般,脸色煞白,身子软软地瘫了下去。

拍摄工作到了关键时刻,只要最重要的一场“获释”拍好,就大功告成。

命运似乎有意嘲弄辛蕾,眼看离合同期满的日子越来越近,明明就要回劳教所,偏偏要她演获释;明明她在为没有获释而苦恼,偏偏要她为获释而高兴。好在通过前一段时间的拍摄,她心理上的承受能力已经大大加强,尽管她从心底里不愿演这场戏,可她还是向导演表示,一定尽力将这场戏演好。只是有一点,如果还是按原定计划把这戏放在劳教所实地拍摄,她精神上实在受不了。不管潘导演和剧组其他领导如何轮流给她做思想工作,她就是不松口。潘导演只得作出了更换拍摄现场的决定,然而他还是不敢高枕无忧,深谙艺术规律的潘导演知道,即使更换了拍摄现场,辛蕾精神上的压力依然很大,这场戏能否拍得尽如人意还是一个未知数。如果砸了锅,将前功尽弃。为此,他愁得一连几个晚上都没睡着觉。

这天,剧组有关人员一大早就来到了新的拍摄点省司法厅招待所的大食堂里。搭景、架灯、调色定温……各司其职,忙得不亦乐乎。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辛蕾刚要开始酝酿情绪,眼前蓦地一亮,只见潘导演领着劳教所的王管教有说有笑地从外面走了进来,潘导演一见辛蕾就喊:“好消息!猜猜是什么?猜呀,猜呀!”

辛蕾心里扑扑直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王管教,极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她见王管教满脸笑容,便用几乎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问了句:“要放我出去?

“难道你不想出去?”潘导演在旁边插上了嘴,你看,外面有蓝天、大地火热的生活,还有友谊、理解、信任和爱。”

“想,可是我……”辛蕾忐忑不安地望瞭望王管教。

王管教终于开口了:“鉴于你在劳教期间表现积极,经上级批准……”

正在这时,“高仓健”跑了进来,手里提着那只装着辛蕾在劳教所的全部家当的大网兜,他提起网兜用力地摇晃着,朝辛蕾大声喊道:“嘿,你自由了。”

辛蕾的脑袋使劲拨起了货郎鼓:“什么?我听不清楚,听不清楚……”

“高仓健”把网兜往辛蕾怀里一塞:“是真的,你自由了!”

“郎”一声,网兜落在了地上。辛蕾一把抱住“高仓健”,脸庞紧贴着他的胸膛,泪流满面地喊道:“我自由了,我自由了……”

“太好了!停机。”潘导演用力将手一挥。

原来,潘导演为了拍出最佳效果,精心设计了这样一场戏。

辛蕾脸上“唰”地一下变了颜色

潘导演心情沉重地走到辛蕾面前:“辛蕾,请原谅,我知道这样做对你太残忍,可是为了艺术,我别无选择。”

辛蕾目光黯淡,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潘导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有气尽管朝我身上出。”

突然,辛蕾呼地一下举起那只大网兜,要朝潘导演身上砸过去。潘导演不躲不闪,眼睛里透出一股坦然之气。

高高举起的网兜在半空中突然停住,又“乒”一声落在地上。辛蕾用脚使劲在上面跺着,她歇斯底里地喊了起来:“我叫你获释,我叫你获释…”

“放肆!”王管教厉声喝道。

辛蕾身上猛地打了个寒战,立即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马上低眉垂眼,恢复了再劳教所受训时的标准姿势。

王管教余怒未息:“你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这是你撒泼的地方?马上跟我回去!”

“是。”辛蕾毕恭毕敬地回答,可怜兮兮地跟他朝食堂外面走去。

“慢!”潘导演突然将王管教喊住,“辛蕾不能走。”

“怎么?”

“离合同期满还有一天。”

“反正戏已经拍完了。”王管教拔腿又要走。

潘导演用一种公事公办的口吻说:“按剧组规定,明天还得看样片。”

试映室设在招待所的小会议室里。辛蕾怀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走进试映室。她一直对潘导演非常敬重,经昨天那么一折腾,不由平添了几分怨气。尤其让她痛苦的是,心灵上被撕裂的伤口尚在滴血,今天又要重新撕裂一次,而且必须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目睹被撕裂的每一个细节。如果按她本人的意愿,决不会走进试映室。然而,她知道她不属于自己,因为她不是一个自由人。她的一切都在别人手心里攥着,要你怎么就得怎么,一切反抗都将无济于事。

试映开始了,一组又一组镜头在辛蕾眼前闪现,她简直不敢相信,屏幕上那个活灵活现的黄婷婷竟会是自己的创造。她自己那真实自然、感情充沛的表演感到十分惊讶。她的感觉突然起了变化面对面的观赏,并不是受罪,而是一种精神享受。随着剧情的发展,她的灵魂不知不觉地在升华,犹如凤凰涅槃,在烈火的焚烧中获得了新生。

试映结束,“哗”地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会议室的灯光转亮,潘导演从位子上站起来,紧紧握住辛蕾的手说:“辛蕾,祝贺你在电视表演艺术上迈开了可喜的第一步。对你在拍摄期间付出的辛勤劳动,我代表剧组全体演职员工向你致以衷心的谢意。”

说到这里,他朝身旁一张小圆桌指了指,圆桌上用红绸布罩了件什么东西,“我们准备了一件小小的礼物送给你,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说着,他轻轻将红绸布揭开,只见一个插满蜡烛的生日蛋糕露了出来。

辛蕾这才恍惚记起,今天恰好是她的二十岁生日,这些日子忙于拍戏,把生日都给忘了,没想到剧组的同志们却惦记着。她心里一热,双眼顿时被泪水糊住。

人们争先恐后向辛蕾送上小小的礼品,有是一只生肖小动物,有的是支钢笔,有的是一个日记本,有的是一艘小帆船。

“高仓健”的礼物很别致,是一张印刷精致的名片,名片背面写了几行道刚劲的钢笔字:“朝天椒’,请你尊重我的肖像权,再不得干涉辛蕾张贴我的剧照。

辛蕾将这些礼物紧紧地抱在胸前,似乎要把这幸福的时刻永远铭刻在脑海里。

有人喊道:“潘大胡子,你给辛蕾送点什么呀?”

潘导演微微一笑,诚恳地说:“辛蕾,在拍戏过程中,我伤过你的心,我一直很内疚,为了表示我深深的歉意,特意为你请来了一位非同寻常的客人,喏,你看,”

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鼻梁上架着一副近视眼镜的老人,从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缓缓地站了起来。老人不是别人,正是辛蕾的父亲。

辛蕾呆住了,她不敢相信眼前会是生她养她疼她娇惯她却又与她断绝了关系的父亲。她迟迟疑疑地走到父亲面前嘴唇困难地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好一阵才讷讷地发问:“您、您还认我…”

辛教授眼圈一红,伸出手抚摸着女儿头上的秀发,用发颤的声音说:“蕾儿,快把蜡烛吹了,别负了老师们的一片心意。”

辛蕾一口气将蜡烛吹灭,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爸爸”,便一头扑进辛教授怀中放声大哭。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潘导演领着众人有节奏地拍着巴掌高声唱了起来……

次日上午,电视台那辆乳白色的面包车又停在了劳教所门口。先是潘导演和辛教授领着辛蕾走下车来,随之剧组人员鱼贯而下,一个不拉地立在车旁,与辛蕾一一握手告别。

辛蕾走到铁门前,突然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子,朝大家深深地鞠了躬,然后迈着坚实的步子朝前走去。众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目送着她,一直到那苗条的背影融化在金色的阳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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